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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开关“叭”的一声脆响,宿舍就完全被黑暗笼罩了,光明突然间消失,空气里一片安静,偶尔有上铺或下铺的舍友翻动身体,压得床板吱吱呀呀懒懒的响着,终于,几处均匀的呼吸声颤动着,黑夜,完全的归于平静,直至明日窗外的世界变白,太阳升起。只有一双眼睛,安静的眨着,一闭一合,偶尔闭上十几分钟,又眨开,不再完全合上。这双眼睛连着一颗心,这颗心在黑夜安静的空气里特别的清醒,安静使他清醒,他喜欢这样的安静,喜欢安静的黑暗,黑暗,不再是恐惧,况且他从不害怕任何恐惧,即使人们忌惮隐晦的事物,他的好奇心总会冲破道道阻碍,让他走进那些所谓的恐惧,用他的心看到它们,抚摸它们,而后,拥抱,亲吻它们,他知道,那些所谓的恐惧和黑暗需要被了解和拥抱,它们太孤独了。他,喜欢它们,爱着它们,像热爱阳光和土地一样理解和爱着它们。他的脑子里突然记忆起一个声音,是一个未曾谋面的小女孩的好奇的声音,她想看看他的眼睛,如何的空洞。想着的时候,他眼睛眯了一下,嘴唇扬了一条线,这就是他的笑,或者说,是他心在笑:小女孩真可爱。他从被黑色覆盖的被窝里,掏出自己的一条胳膊,向后微微转了转身体,绕过身去拿起靠着墙面正在充电的手机,打开锁键,一道亮光喷射出来,扎人的眼,眯着眼睛,细细的看一行行字。他要为黑暗写首诗,也为自己,他爱他自己。 时间在黑暗里没有声音,每个人都被淹没在时间的河里,无法逃脱,甚至死去,死去后,书籍,后代甚至一棵树,一叶草都会记住他的名字。他还在写着,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奇怪的意象,巨川,大河,黄河底的泥沙,黄土地塬陇上的影子和烟锅,江南的水桥,海洋里的贝壳,一声咒骂,一条蚂蚁的尸体.........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震颤空气的声响,脑子运转的嗡嗡声,心脏脉搏的跳动。十几分钟后,他写好了,打在了手机的短信发送栏里,保存,而后自己一遍遍的念,嘴唇蠕动着,没有发出声响,似乎和黑暗在对话。 脚掌向黑暗走去,没有山的重量,没有鼓的骄响/只有,轻轻的寂静和沉默,叶从某个季节掉落/今夜,没有暖亮的星河,没有慈祥的手在油灯下坐着/今夜,这个世界只属于我,属于我的寂静和沉默/远处的光懒懒的拉住我的手,让我停下/今夜,我没有嘴唇和牙齿,只有眼睛,一张一合/脚趾向前,后面就是光笼罩的深渊/黑暗,是东北的粮食,边疆的山川,爱人的软发,丈夫的锄与戈/黑暗,是今夜的幸福/我渴望黑暗,像河流一样急切的脚步/黑暗里,有棵幸福温暖的红枣树/黑暗,最亲切的幸福。 看完后,心里又笑了一下,他喜欢这样的笑,或者说,这是他唯一的笑,他感觉这时候,心打开了一丝缝,氧气进去了,挤出一些被困住的浊气,感觉特别轻松。这让他想起了抽完大烟后的人们的舒适解脱的脸。记忆深处仿佛又飘出了一个熟悉想念的声音,缓缓从心底上升,快到耳边,霎时不见,恍惚听见,却又不敢认真想念:你的笑很卡通呦。那是一声调皮可爱的声音。真好听。他突然特别想哭,想念自己,想念自己的眼泪。想着的时候,呼吸变得快急,胸膛上上下下起伏,心里却特别平静,像一池死水。睫毛湿润了,眸子前雾腾腾的,眼泪不停往外翻,眼肉有流淌的感觉。他努力的,向上翻着眼皮,想把流出的泪退回去,未流出的堵塞不出。他又不愿哭了,哭会带出声音,仿佛有千千万万双眼睛在注视着他——泪水表示懦弱。他很难受,胸腔里似乎被塞了堆发霉变黑的棉花,被泪水一灌,沉重如山,淤塞如塘泥,呼吸不出来。好奇心和固执驱使着他,他想看看自己的泪水。 掀开薄凉的被子,偷偷的探视宿舍各个角落的反应,确定了大家都沉睡过去,不会被声响惊醒,摸摸索索的套上裤子,披着外衣,缓缓沉沉的下了床梯,按住门,“咔”的拉开门栓,吱吱扭扭的闭上门板,立到了宿舍门口楼道昏黄的灯光下面,很安静,白色的楼道墙壁被染上微黄,暖暖的,似乎有日子年岁的痕迹,踢踢踏踏的向前面的公共盥洗室走,走在安静中的每一步都发出巨大节奏般的声响和淡淡久久的回音,惊醒着朦胧睡衣,每个舍门都紧紧闭合着,听不到均匀细渺的呼吸声。到了盥洗室门口,紧贴天花板的扁圆的白炽灯撒的满处赤亮,进去一步靠着墙边是收费洗衣机,对这门口和东,西俩面环着齐腰的水池,上面安置着龙头管道,水龙头向着白瓷板砌成的池面滴答着水珠,让人想起夜的钟漏,不知疲倦的。东面的墙壁上横贴着一面很大的镜子,镜子的下面边缘一角的照面被打破。他立在镜子前,微微懒懒的斜着头,看着镜子里照出的自己,看着自己的眼睛,看不出空洞的样子,雾蒙蒙的。眼皮低下,面无任何或喜或悲的表情,温热的泪沿着眼角,贴着鼻翼,流过嘴角,汇合到下巴,穿越空气,“咚咚”的敲打着脚趾,眼泪不停的流,安静的就像一条小河,很乖,他还是笑或哭不出声来,依旧面无表情,眼皮低拉,平平的看着自己的眼睛和脸,只是感觉呼吸有点急促,水流下脚去。他不敢哭出声来,他听过自己的哭声,像父亲的哭声一样难听,他不允许自己出声,不允许自己打破着难得的黑夜安静,不允许自己在为那个女孩难过,让她和自己委屈。他想她了,每到这个时候,仿佛有一个另外的自己,总在悄悄静静的深夜醒起,拿出他和她曾经的记忆——每个动作,每句话,不停的熟悉,练习。他讨厌那个自己,这会让他无所适从,脑子被熬熟了,混乱粘稠。他不是不想再记起她,是不敢。不敢去奢想,就像从前不敢去妄想自己会得到一片幸福。但心底里还是莫名的憧憬着,希望着。但希望,往往就是一只拥有天使般面容的魔鬼,当你为它的娇美可爱面容去付出一切的时候,得到的,看见的,只是魔鬼一般的毁灭和绝望。毁灭,会绝望他和她的希望,他还爱她,他不想也不能让她绝望,也不能让自己的亲情绝望。但他自己是绝望了,莫名其妙的绝望。或者说,是太爱,太希望,所以绝望。他想她了,只是想了,不敢爱了。想起了他在安静中想她的诗。 我用眼,告诉自己,我还爱你/就如柔水对崇山的恋意/没有多情的话语,只有沉默的呼吸/我用眼,告诉自己,我不仅爱你/还爱你的柔发,你的外衣/可是,我该如何来爱你/如何来爱自己/用寂寞的指尖/在阳光中/写下我想念你/想念你的眼/想念你赠给我的,永不凋落的回忆/我用眼,告诉你,我很想你/想念你的字,想念你曾经的不离不弃/可我,只有一双眼想你/不知道该如何伤心和哭泣/所以,我不哭,也不笑/在安静的阳光下展开胸膛.仰着脸,眼泪从心底出发,直奔向太阳的飞离/可我,不能见你,不能见你的眼,不能见你的外衣/我就这样爱着你,这样想着你/就如,大山爱着沉默的河流/高树想着寂寞的土地/我用眼,告诉你,我还爱你。 宝贝/今夜我站在德令哈/左口袋里装满西北的野草/右口袋里装满江南的水花/这里/没有家乡的黄色的泥土/没有麦子和果实/没有祖先的坟墓/只有香甜的青稞和低矮的戈壁/今夜/遥远的月亮就是你/黑色的星球就是你的眼睛/倔强的灌木就是你的头发/今夜/ 我不想你/不想你的眼睛,不想你的江南里的小屋/十亿年后/我只想念祖先的果园和星球里的花朵/我有一转磨盘/左手是马/用十年,磨出一碗黄土/右手盛满牛奶/筑一座城/锻满满一口袋的马蹄铁/明天/太阳出来/我也不想你,只用手指想念你的头发/十年后的今夜/我的脊骨/望着西安的角楼/到那时/有了黄色的泥土/有了麦子和祖先的坟墓/还有了星球的泪和大片大片的香樟树/以云为山/泥塑一个你和自己/宝贝/今夜,我在德令哈/黄河没从我脚趾间流过/裁块白色的云朵作为口袋/装满金色的星星/用我的胸骨/为你唱生日快乐/宝贝/今夜,我在德令哈/今夜,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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