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的话:
前几日,西安市政府发布几则公告,市里城中村改造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陆续又有十几个城中村将从古城地图上抹去,遂想应该为它写点什么,也为自己,因为害怕与它诀别,不敢想象有一日它遍是断壁残垣,繁华不再,而后成为石头森林里平淡无奇的几棵枯树。
(一)学生情侣
题目是沙井村之恋,并不是说我要写一段轰轰烈烈的城中村爱情,只能说是作为曾经长期生活在其中的一员,对其产生的精神依恋和芸芸众生在其中演绎的种种小市民般的悲欢离合。沙井村南通西安文理学院,北接培华学院,东临西安幼师学院,西靠高新一中,可谓学府林立,书香四溢,自然也是青春焕发,情浓似海。驻立街头,摘下眼镜,朦胧间放佛置身于香港旺角花园大街,因此私下里也被学生称为“小香港”,因为在那里可以满足他们小钱包的大梦想,小肚腩的大口福,每天的地摊淘金时间令人期待。当然也产生了一种城中村特有的现象:一群没有经济来源的人,养活了一群有经济来源的人。
村里的招待所鳞次栉比,门头霓灯斑驳陆离,在这里30块钱学生情侣们就可以放纵青春,当纯洁的女孩躺在洗得泛白的床单上张开双腿时,她们的父母正在远方憧憬着女儿的未来。当大学教室里的铃声响起,头发花白的老教授蹒跚走上讲台的时候,阳光的男孩却在电脑前一杯浓茶泡日月,两根香烟燃光阴。
青春似水一般不羁,火一般炽热,谁又能用水与火建起一座长久的家园,村里的姑娘自然也是流动的,小伙子们也为了明天的开房钱,在捉襟见肘以后开水泡馍馍自带。商家们开始大搞促销,什么学生证半价优惠,住三送一,绞尽脑汁的透支着那些年轻的身体和他们父母的血汗。很多大学生晚上一到村口荷尔蒙就井喷,不知这沙井三百八十店,多少楼台烟雨中,沉闷夏夜慢慢游,巫女神汉枉断肠。
文理学院是以前的联合大学,培华学院是以前的女子大学,早些年村里有一句话说:联大联大,宝贝别怕,培华培华,赔了几年青春年华!把天之骄子们的外衣连皮带肉生生活剥,心痛使然,至今影响着一届届前仆后继者。
后来村里多了这样一群人:束异发,化浓妆,戴美瞳,染趾甲,初中毕业生和中专毕业生占其中大多数,他们以自己倔强的个性张扬内心的挣扎和无奈,她们在午夜的网吧,把愤怒一次次砸向键盘上最长的那个键,她们在昏黄的路灯下一次次将酒瓶摔向写满∵号码的公告墙。她们很多人的手腕上伤痕累累,那是青春留给他们的烫割之疤,也是心灵上一辈子无法抹去的非主流记忆。
在村里,爱情也是美好的,情侣们往往吃的像农民也感觉像皇帝,单纯和知足让她们比那些身着名牌衬衣、脚踏正品真皮的金领们快乐许多,山寨有时也是一种幸福,因为,衬衣是什么牌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衬衣里包裹的这个胸膛能让你依靠多久,鞋子是不是真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带着这双脚去过多少美丽的地方,浪漫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无所有的那些年,浪漫的我们忘记了时间可以让一切改变。
(二)农民工
经常在村口看见排的整整齐齐的摩托队,这些驾驶者闲侃着,相互恭维着、甚至相互讥讽着等着叫座,他们每个月给村委会上缴50到100元不等的车位费,然后就可以加入这个等待的队伍,搭载那些打不起的却不想挤公交的人,他们有自己的行业价格,当然遇到打扮艳丽的少女时,行业价格就不起作用了,除过可以免费乘坐外,甚至还会搭进去一天的车钱。
村里基本上所有的门面房都租出去了,临街的价格令人咂舌,这个看似小小的城中村,官方统计竟然容纳了8万人口,堪比一座县城,在这里除过少数奢侈品外什么都可以买到,从丝袜发卡到阿猫阿狗,从家用电器到没有房产证的花园洋房,应有尽有。人口基础大,流动人口多,这就是商机,店铺林立,商摊满地,仿佛这街头攒动的不是人民而是人民币,底层人民通过相互交换自己的劳动时间得到暂时的满足,他们其中很多人,在这里生儿育女,出生在城中村的小孩,童年应该是比那些出生在别墅里的孩子庆幸,因为他们看惯了人情世故、学会了独立,他们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像泥鳅一样钻来钻去,在不知不觉中长大,磨练出一套充满坚忍的身心。
有人经常说城中村脏乱差、说城中村不安全,非也非也,试想一下,这里大多居住的是为生计而奔波的劳动人民和未毕业或刚毕业的大学生,他们的内心比任何人都需要安稳,他们始终憧憬着明天,他们是善良的,城中村愿意包容和接纳这些从底层做起的人,而正以为它的包容,致使流动人口剧增,茂密大树,偶有枯枝,也在所难免。
最近听说全西安的房租都涨了,不知道工资涨了多少,蜗居和蚁族又被人们提起,而且这两个比喻不甚恰当,蜗牛可以背着房子走,它有产权而且是一辈子的,蚂蚁可以钻地洞,遍地是家。
大学生和农民工则不然,而多年前有谁能想到现在的大学生境遇根本比不上农民工,而大学生和农民工现在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吃饭,生存,养家糊口。他们每一天最惬意的时刻就是下工后,整瓶冰镇的9度,点燃一根香烟,一口烟一口酒不是神仙胜神仙的海聊猛侃,张三说某个局长同时找了五个∵还相安无事,李四说东莞那边的∵活做的不错,王五说国家批了很多钱给老baixing建没有卫生间的廉租房等等。真是穷人想天下,富人想当下,抬头看天,埋头拉车,却不去看看自己眼前的这段路,如何走的更宽更快和更远。
小农意识扎根太深,而且根深叶茂,想要裁剪好这些树冠,有关部门任重道远。()
(三)村里饮食
不必东奔西走,村里样样都有,这是说沙井村饮食,天南海北,百味咸集,量大份足,物美价廉。
这里不但有西安独有的“关中料理”,也有中西合璧的“麦德肯”,既麦当劳、德克士、肯德基的杂交体。
当武汉的鸭脖和热干面碰见湖南的米粉和臭豆腐,当上海的生煎和开水泡饭碰见渭南包子和小米糊汤,那是一种令人望之生津的场面。大碗的肉丸胡辣汤就上两个饼,打一瓶冰峰,喊一声从小就喝它,让可乐见鬼去吧,美包包的吃下去,一整天都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羊肉泡馍水围城,春来发芽葫芦头,胃肠不好的,不能咥的,劝君慎来。村口的串串香味四溢,村尾的冒菜热气腾腾,村中的火锅辣味十足,冒菜是一个人的火锅,火锅是一群人的冒菜,串串则是给两者加上竹签而已。
在村里,一瓶冰峰就能谈人生,再买一包花生米,连理想也一块儿谈了。夏夜,哥几个下班或下课后,脱掉上衣,光着膀子,就能毛豆煮酒论英雄,直到一个个喝的东倒西歪快没了人样,死猪一般的被朋友扔到只能放下一张床的民房中,沉沉睡去,第二天还得强打精神,面对新的太阳。
村里大都是小人物,当然小人物也有大梦想,他们好吃但不懒做,玩物却不丧志,秉承着:最穷无非讨饭,不死终会出头的理念悻悻的活着。他们的时间有时很廉价,比如花半个小时为了二毛钱斤jin计较,比如说他们的唾沫不是用来讲道理而是经常用来数钱。
但从饮食上来看,中国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当年八国联军烧圆明园的时候,英国伯爵史密斯说:如果中国人把做满汉全席的智慧用在国防上,那么他们的国家是战无不胜的。谨以此话,与君共勉。
(四)沙井新村
沙井村和它南面的文理学院似乎是分不开的,文理学院东南面还有一片拔地而起的建筑美其名曰:沙井新村。这旧爱新欢都缠着这个校园,逃不掉,索性不逃了,和睦相处吧。记得沙井新村开始动工的时候,文理学院的东门是何等繁华,人潮汹涌,车如流水马如龙。每每下课,三五成群直奔东门一头扎进红树林天虹店,便键盘鼠标激活人生了。东门给我许多记忆,上大学第一次喝得烂醉是在洋洋大排档,第一次接新生想接成女朋友是在东门的校警室,第一次头发被学徒理坏球是在经典发艺,为此炎炎夏日我生生戴了十五天棒球帽。可惜当沙井新村拔地而起的时候,东门却已经门可罗雀,行人断魂了。
后来发现,沙井新村的“新”字是有讲究的。因为它是按照准两星级物管进行fuwu的,大理石门头,智能电动门,村长和副村长及其家属轮流当门卫,而且这里的房子很多都是灰领的写字间,据我所知有人曾在这里写出了一段商海佳话。再后来听说这块地是这些村民当初在沙井老村抓阄抓来的,如此手气,不免窃叹。
有一次在新村喝酒,朋友高了,他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我捂住他的嘴,他吐了我一手。吐完以后还是说了。他说他在新村租住的那个房子的房东有三个女儿,说到这里他又吐了。等他吐干净了,他说他看中了二女儿,在欧亚上大二,还说大女儿他合租的哥们看上了,把小女儿就留给我吧,他舔了舔残留在嘴角的饭羹,手一挥说道:咱哥三瓜分丫的财产,哦,对了后院还有一辆新买的福特嘉年华。我后来一打听,那家小女儿才6岁,MD喝醉了都这么不hou道。
不过新村的人总体感觉比老村还是要新,因为房子是新的,他们心情也是新的,门前的公交站牌是新的,路上的过街天桥是新的,对面的房产是新的,所以在这里租房结婚的人还不少,连娘也是新的。
新村的人经常回老村串门,开着老村的电瓶车打着警灯溜街串巷,好不风光。虽然是新村,但是心还在老村,新村的村民怀念老村,老村的村民嫉妒新村,其实他们共同黔守着一份被人羡慕的孤独。
(五)文理学院
出则真御史,直声震天下;退则名大儒,书怀一瓣香。四百年前长安县冯家村有一个书生,修身苦学,纵横研讲,创建了当时赫赫有名的关中书院,而这个书院就是今天西安文理学院的前身。不知道那段历史有多少文理的学子能够熟知,当他们从冯从吾雕像旁边走过时,当掩着夜色在冯先生的脚下相拥相吻时,谁能想到这位饱学之士,就是因为创建这座当时西北最高学府被阉党迫害,书院毁于一旦,先生含恨而终。
作为西安市政*府直属的唯一一所公办本科综合院校,政*府显示了莫大的包容性,整合西安教育系统下的多所大中专院校,凝聚成了今天的西安文理学院,名副其实的西安大学。
儿不嫌家贫,子不言母丑,文理的包容胜过西安任何一所高校。铁打的硬盘流水的兵,岁月流逝,学子更迭,当你踏进文理学院校园的那一刻,你将和他并肩,去追逐四年乃至一生的光荣与梦想。最心痛的是从文理学子自己嘴里说出来对母校的不屑,挑肥拣shou,借口频频。别忘了母校给了你四年的时间和机会,给了你西安市藏书最全的图书馆不是让你泡妞,给了你梧桐璀璨学士路不是让你耳鬓厮磨天荒地老,给了你自由不是让你信马由缰,大学就是大概学学,学校教你素质,能力得自己训练,因此要有一颗感恩的心,当你离开这座校园的时候,不是让你将水壶从楼上抛下宣告结束,不是让你把四年的素质变成堵塞楼道的垃圾山。是否还记得你到文理是见到的第一个同学,当初顶着烈日去接你回校的学长,你的第一个辅导员,他给你说的第一句话···多年以后,你还能面向这快土地说声谢谢吗?
还记得文理有条“后街“,那里有一群“男孩”,劝酒斗歌,豪气冲天;还记得在饭堂刷了一个菜夹馍气喘吁吁的跑到人工湖去喂那只红色的鲤鱼,幻想它是鲤鱼仙子,下凡与我上演一场浪漫版人鬼情未了;还记得与舍友在操场碰见一白衣MM,摩拳擦掌,跟踪搭讪,坏气十足,第一堂影视美学课,她竟然径直走上了我们的讲台侃侃而谈,阴影了两年。还记得汶川地震,塑胶跑道人满为患,当我打好地铺,抱着女友,相谈正欢时,敬爱的门书记前来慰问,拍拍我的肩膀说的那句话:小伙子,不要紧张,早点休息!霎时眼泪横流,默念大爱无疆!
有些故事,还在流传,有些声音,还在耳边,你知道学校南大门当年如何掀起一起高校口水之战?你知道电子商城那座天地源的最高楼缘何几年不亮灯?你晓得图书馆楼下的小树林,缘何有七个石碑井盖,你知道那些石人石马从何而来?风闻言事,捭阖野史,校园卧谈,好一桌高校文化的饕餮盛宴。至今怀念,我那上铺的兄弟,地震那天,是我错怪了你,因为床实在晃得太厉害···(未完待续)